因为好奇,我男扮女装进了女澡堂,搓澡大妈的眼神不对劲

发布时间:2025-10-20 17:58  浏览量:2

王姨最终还是没有揭穿我。她只是递给我一张泛黄的照片,照片上,是和我男扮女装后几乎一模一样的母亲。

那一刻,澡堂里氤氲的雾气仿佛凝固了,我才明白,她那双看了我一个下午、让我如坐针毡的眼睛里,装的不是怀疑,而是二十年的潮湿记忆。

从那天起,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,才从父亲和王姨断断续续的讲述中,拼凑出那个被尘封的秘密。一个关于母亲、关于这个老旧澡堂、也关于我自己的故事。

我曾以为那只是一场荒唐的好奇心驱使下的冒险,一场对未知世界的窥探。但现在回想,或许从我戴上那顶廉价的假发,第一次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开始,命运就牵着一根看不见的线,把我拉向了真相的起点。

第1章 荒唐的念头

这个念头,像一颗在潮湿角落里悄悄发芽的霉菌,不知不G觉就长满了我的整个脑子。

我叫陈默,二十二岁,美术学院学油画的。或许是学艺术的人天生就对世界的另一面有着病态的好奇,又或许,这股好奇的根源,埋在我心里更深的地方。

我是在一个单亲家庭长大的。关于母亲,我的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。父亲陈建军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,像一块风干的岩石。我从小到大,家里没有一张母亲的照片,所有亲戚朋友也都像遵守着某种默契,从不提起她。我只知道她叫林晓月,在我三岁那年就走了。去了哪里?为什么走?父亲的回答永远是那几个字:“别问了。”

时间久了,“母亲”这个词于我而言,就成了一个抽象的符号,一个模糊的、带着淡淡香皂味的轮廓。那是我记忆里唯一与她有关的东西——小时候,父亲偶尔会带我去家附近的老式公共澡堂“清泉池”,他说,我妈以前最喜欢那里的水汽和干净。

所以,当我在网上看到那篇关于“性别认知与空间体验”的社会学帖子时,那个荒唐的念头便破土而出了。我想去“清泉池”的女澡堂看一看。我告诉自己,这是艺术创作的需要,是体验生活,是为了理解一个我完全陌生的世界。但内心深处,我隐约知道,我只是想循着那点微弱的线索,去寻找一点关于母亲的痕迹。一个她曾经存在过的,真实的空间。

计划比想象中要简单,也比想象中更让人心惊肉跳。我在网上买了一顶黑长直的假发,一条碎花连衣裙——那种我凭想象觉得我妈那个年代会穿的款式,还笨拙地学着视频化了个淡妆。镜子里的自己,眉眼间竟然真的有几分柔和的陌生感。我的骨架偏瘦,喉结也不算太明显,只要压着嗓子不说话,或许……能蒙混过关?

那个周二的下午,我揣着一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,走进了“清泉池”那条熟悉又陌生的巷子。男宾的门我进了无数次,但今天,我的目标是旁边那扇挂着“女宾”牌子的门。

门是老旧的木门,推开时“吱呀”一声,像一声叹息。一股混杂着洗发水、沐浴露和湿热蒸汽的味道扑面而来,比男浴区要香得多,也柔和得多。

前台坐着一个打瞌睡的大婶,我把准备好的零钱放在台面上,指了指墙上的价目表,点了最普通的“浴资+搓澡”。大婶眼皮都没抬,给了我一把带着塑料手牌的钥匙。

第一关,过了。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手心里全是汗。

第2章 蒸汽里的眼睛

女更衣室和我去过的男更衣室格局差不多,一排排的衣柜,中间是长条凳。不同的是,空气里飘荡着更浓郁的香气,女人们说话的声音也更清脆、更柔软。她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,聊着家常、孩子的成绩、电视剧的剧情,神态自然放松,完全没注意到我这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。

我找了个最角落的柜子,几乎是逃一般地躲了进去。我背对着众人,用最快的速度脱下衣服,胡乱地用浴巾裹住身体。我的心脏狂跳不止,耳朵捕捉着周围的每一个声音,生怕有人突然拍我的肩膀,问一句:“哎,你这姑娘,个子可真高啊。”

还好,没有人理我。

我低着头,学着其他人的样子,拿着洗漱用品,快步走进了浴室。

“哗——”

滚烫的蒸汽像一头温顺的巨兽,瞬间将我吞没。眼前白茫茫一片,能见度不超过三米。水声、说笑声、拍打身体的声音交织在一起,形成一种奇特的、充满生命力的交响乐。这里的一切都和男浴区截然不同。没有粗声大气的吹牛和烟味,只有琐碎而温暖的生活气息。

我找了一个靠墙的淋浴喷头,把水温调到最高,几乎是想用滚烫的水流来掩盖内心的慌乱。我把脸埋在水幕里,不敢抬头看任何人。我像一个误入藕花深处的少年,既新奇又恐惧。

我在这里看到了形形色色的身体。年轻的、年老的、丰腴的、消瘦的……她们没有丝毫的羞怯,坦然地展示着自己的身体,清洗着、谈笑着。那种自在和松弛,是我在男性世界里从未见过的。那一刻,我心里那些龌龊的、源于“窥探”的好奇心,忽然就淡了许多。我看到的不是别的,只是一群卸下了所有社会身份,回归最原始状态的,鲜活的“人”。

冲洗了大概十几分钟,我感觉自己快要被蒸汽蒸熟了。我记着自己还买了个搓澡服务,便硬着生头皮,走向了浴室最里面的搓澡区。

搓澡区是几张铺着白色塑料布的床。一个穿着防水围裙的大妈正低头收拾着工具,她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,头发用一个发网盘在脑后,脸上没什么表情,但眼神却异常锐利,像鹰。

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躺了上去。

“翻个面。”她声音沙哑,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气。

我赶紧照做,趴在了床上。我的脸紧紧贴着微凉的塑料布,能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。

她的手很粗糙,像一张砂纸,但力道却控制得很好。热水浇在背上,然后是搓澡巾在皮肤上摩擦的“刷刷”声。我紧张得全身僵硬,一动也不敢动。

“小姑娘,第一次来?”她忽然开口问道。

我的心猛地一紧,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,声音细得像蚊子叫。

“放轻松点,肌肉这么紧,泥都搓不下来。”她说着,手上的力道却没变。

我努力想放松,但根本做不到。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,像两道X光,在我赤裸的后背上来回扫描。那不是一种普通的、打量顾客的眼神,而是一种……带着探究和困惑的审视。

我的后背开始冒冷汗,混杂在热水里,黏糊糊的。

“你……不是这附近的人吧?”她又问。

“……嗯,我……我住得远。”我含糊其辞。

她沉默了。搓澡巾的声音在空旷的浴室里显得格外清晰。我能感觉到她的动作慢了下来,似乎在思考着什么。那道挥之不去的目光,始终没有离开我的后背和脖颈。

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?我的喉结?我的肩膀骨骼?还是我僵硬得不正常的身体?
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搓完正面,她让我翻过来。我闭着眼睛,不敢看她。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脸上,停留了很久很久。

就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,她终于说:“好了。”

我如蒙大赦,几乎是滚下了搓澡床,冲到淋浴下一通猛洗,然后慌不择路地逃回了更衣室。

我胡乱地擦干身体,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。当我准备离开时,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。那个搓澡大妈,不知什么时候也从浴室里走了出来,正站在门口,远远地看着我。

她的眼神,还是那么不对劲。

那眼神里有惊愕,有迷茫,还有一种我完全看不懂的……悲伤。

我们隔着十来米的距离,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,遥遥相望。那一刻,我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。

她认识我。

或者说,她认识“我这张脸”。

第3章 一声“小伙子”

我几乎是逃出“清泉池”的。

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,我眯着眼睛,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夏日午后干燥的空气,心脏还在“怦怦”狂跳。背后像是被那个大妈的眼神烙上了一个印子,火辣辣的。

一连几天,我都心神不宁。上课的时候走神,画画的时候手抖。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个眼神,像一部卡顿的电影。我一遍遍地分析,她到底看出了什么?是我的伪装太拙劣,还是……真的有别的原因?

那个荒唐的念头又冒了出来:她认识我母亲。

这个想法一出现,就再也压不下去了。它像一株疯狂生长的藤蔓,缠绕着我的心脏,让我寝食难安。

好奇心战胜了恐惧。或者说,对母亲过往的探求欲,战胜了对暴露身份的恐惧。

一个星期后,我又去了“清泉池”。

这一次,我没有男扮女装。我穿着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,剪短了因为搞艺术而留长的一点头发,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地普通、正常。

推开男宾的门,一切都熟悉又陌生。熟悉的布局,熟悉的消毒水味,但我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。我甚至能想象出隔壁女宾部的情景,那些缭绕的蒸汽,那些柔软的交谈声。

我像往常一样,泡澡,蒸桑拿,但心思完全不在这里。我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瞥向连接前后堂的那个小门,搓澡工们通常会从那里进出休息。

等了将近一个小时,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了。她端着一个水盆,从女宾部的方向走出来,准备去后面的水房。

我心脏一紧,深吸一口气,站了起来。

我跟在她身后,穿过湿滑的走廊。她走进水房,打开水龙头,哗哗的水声掩盖了我的脚步声。

“阿姨。”我站在她身后,鼓起勇气开了口。

她被吓了一跳,猛地回过头。当她看清我的脸时,手里的水盆“哐当”一声掉在了地上,水花溅了我一裤腿。

她瞪大了眼睛,嘴唇微微颤抖着,眼神里是我上次见到的那种,更加强烈的惊愕和迷茫。她看着我,又像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。

“你……”她张了张嘴,却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
“阿姨,我……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,“上周二下午,我……”

我的话还没说完,她忽然厉声打断了我:“你来这里干什么!胡闹!”

她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要激烈得多。那不是发现一个变态闯入女澡堂的愤怒,而是一种……更复杂的,像是长辈对晚辈胡闹行为的斥责和心痛。

“我……”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。

她快步走上前来,一把抓住我的胳膊,力气大得惊人。她的手掌粗糙而温热,紧紧地箍着我。她把我拖出水房,拉到旁边一个堆放杂物的、没人的小角落。

“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?啊?”她压低了声音,但语气里的激动却丝毫未减,“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?你爸知道了怎么办?”

她竟然提到了我爸!

我的大脑“嗡”的一声,所有的猜测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。

“您……您认识我?”我颤声问道。

她死死地盯着我的脸,眼睛一眨不眨,眼圈慢慢地红了。她松开我的胳膊,抬起粗糙的手,似乎想摸一下我的脸,但手举到一半,又放下了。

“你跟,长得太像了。”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奈,“尤其是这双眼睛,简直一模一样。”

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,又酸又胀。

“我妈……您认识我妈?”

“何止是认识。”她转过身,背对着我,肩膀微微耸动着,“我叫王秀娟,你叫我王姨吧。我和林晓月,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。”

王姨……王秀娟……

这个名字,我好像在哪里听过。对了,小时候听邻居家的奶奶聊天时,偶尔会提起,说我妈有个最好的姐妹,就叫秀娟。

原来就是她。

原来,我用一种最荒唐、最离奇的方式,找到了解开我身世之谜的钥匙。

她平复了一下情绪,转过身来,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,但那份平静下面,是深不见底的往事。

“跟我来吧。”她说,“有些事,也该让你知道了。”

她没有揭发我,没有报警,甚至没有过多地责备我那天的荒唐行径。她只是用一种看自家孩子一样的复杂眼神看着我,然后,领着我走向了澡堂的后院,一个我从未踏足过的地方。那里,藏着我母亲的整个青春。

第4章 尘封的相册

澡堂的后院,是一个被高墙围起来的小天井。角落里种着一架葡萄藤,藤蔓爬满了墙壁,几串青涩的葡萄挂在叶子下。天井中间摆着一张石桌,几个石凳,是员工们休息的地方。

王姨把我带到石桌旁坐下,自己转身进了一间小屋。那应该是她的休息室。

我局促地坐在石凳上,心里五味杂陈。葡萄叶的影子在地上斑驳地晃动,像我此刻混乱的思绪。我即将听到的,会是一个怎样的故事?我那个只存在于想象中的母亲,会以一个怎样的形象出现在我面前?

很快,王姨拿着一个用布包着的、方方正正的东西走了出来。她把布包放在石桌上,小心翼翼地打开,里面是一本老旧的相册。相册的封面是深红色的绒布,边角已经磨得发白。

“这是留下的。”王姨的声音很轻,像怕惊扰了什么。

我的呼吸瞬间屏住了。

她翻开相册的第一页。照片已经泛黄,但依然清晰。那是一张黑白照片,两个梳着麻花辫的年轻姑娘,并肩站在一个公园的拱桥上,笑得灿烂夺目。其中一个,眉眼弯弯,嘴角带着一丝俏皮的弧度,那张脸……

那张脸,和我戴上假发后,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,几乎一模一样。

“左边这个,是。右边那个,是我。”王姨的手指在照片上轻轻拂过,像在触摸一段珍贵的时光。

我的手指也忍不住伸了过去,轻轻地碰了碰照片上母亲的脸。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,隔着几十年的光阴,我和一个从未谋面的亲人,在这一刻产生了连接。她的笑容那么真实,那么有感染力,让我鼻子一酸,眼泪差点掉下来。

王姨一页一页地翻着。

相册里,全是她们的青春。有穿着当时流行的喇叭裤,在街心公园摆着“时髦”姿势的;有在“清泉池”澡堂门口,两人头上顶着毛巾,做着鬼脸的;还有一张,是在一个简陋的房间里,我母亲坐在一台缝纫机前,低头缝着什么,侧脸的线条温柔而专注。

“手特别巧,我们那时候的衣服,好多都是她自己做的。”王姨看着那张照片,眼神里充满了怀念,“她总说,以后要开个自己的裁缝店,给你爸做一辈子衣服。”

“我爸……”我轻声念出这两个字。相册里,几乎没有父亲的身影。

“别怪你爸不告诉你。”王姨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,叹了口气,“你爸……是个好男人。他只是……不知道该怎么开口。”

她把相册翻到最后一页,那里夹着一张没有贴上去的单人照。照片上的母亲,看起来比之前的照片要成熟一些,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。她低头看着婴儿,眼神里充满了母性的光辉。

那个婴儿,无疑就是我。

“走的那天,把这本相册留给了我。”王姨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,“她让我别交给你爸,说怕他看了伤心。她说,等你长大了,如果有一天,你来找我了,就让我把这些给你看。”

“她……她知道我会来找您?”我难以置信。

“她不知道你会用那种方式来。”王姨看了我一眼,眼神里有些哭笑不得,“但她知道,你跟你爸一样,都是念旧情的人。她说,你总有一天会想知道妈是个什么样的人。”

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,一滴一滴地落在了石桌上。

“王姨,我妈……她到底为什么走的?她……是不想要我了吗?”这是我心里埋藏了二十多年的问题,像一根毒刺,时时刻刻都在刺痛着我。

王姨沉默了很久,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。

她重新把相册用布包好,递到我手里,说:“,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。她不是不要你,她是为了保护你,保护你爸。”

“保护我们?”我更糊涂了。

“这事……说来话长。”王姨看着天井的入口,似乎在担心被人听到,“你爸没告诉你的事,我不方便全说。你拿着这个,回家去问他吧。他看到这个,就什么都明白了。他会告诉你的。”

她站起身,拍了拍我的肩膀:“孩子,别怪你爸,也别怪。他们俩,都是苦命人。”

我捧着那本沉甸甸的相册,像是捧着我缺失了二十二年的母爱。我知道,今晚,我们家那扇紧闭了多年的心门,终于要被推开了。

第5章 父亲的泪

我回到家时,天已经黑了。

父亲陈建军像往常一样,在厨房里忙碌着。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背心,精瘦的后背在昏黄的灯光下,显得有些佝偻。我们父子俩之间的交流一向很少,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,但彼此都知道对方在那里,就像屋子里的桌子和椅子,是一种习惯性的存在。

“回来了?洗手吃饭。”他头也不回地说。

“爸。”我叫了他一声。

他“嗯”了一声,继续切着菜板上的土豆丝。

我走到他身后,把那本用布包着的相册,放在了灶台上。

切菜的声音,戛然而止。

厨房里瞬间安静下来,只剩下抽油烟机“嗡嗡”的声响。

陈建军的身体僵住了。他慢慢地,慢慢地转过身,目光落在了那个布包上。他的眼神,从疑惑,到震惊,最后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。

他伸出手,手指颤抖着,解开了那个布包。当他看到那本深红色的绒布相册时,这个像岩石一样坚硬了一辈子的男人,眼眶一下子就红了。

他没有问我相册是哪里来的,只是用粗糙的手指,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相册的封面,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。

“饭……饭你自己盛吧。”他丢下这句话,拿着相册,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,关上了门。

那一晚,他没有出来吃饭。

我一个人坐在饭桌前,吃着他切好的土豆丝,味道咸得发苦。我能听到隔壁房间里,传来压抑的、细微的抽泣声。那是我有生以来,第一次听到我父亲哭。

我没有去打扰他。我知道,他需要一个人,去面对那些被他强行掩埋了二十多年的记忆。

直到深夜,他房间的门才打开。

他走了出来,眼睛又红又肿,人像是瞬间老了十岁。他手里拿着相册,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。

“是王秀娟给你的?”他问,声音沙哑。

我点了点头。

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像是要把胸中积攒了二十年的郁气都吐出来。“也好……也好……有些事,是该让你知道了。”

他翻开相册,指着第一页那张照片,开始了讲述。

那是一个属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故事。一个关于爱情、承诺和牺牲的故事。

我的母亲林晓月,和父亲陈建军,是自由恋爱。母亲是城里姑娘,心灵手巧,性格开朗。父亲是农村来的穷小子,在一家工厂当工人,老实本分。他们的结合,遭到了我外公外婆的强烈反对。

但母亲性格执拗,认定了父亲,就非他不嫁。她甚至不惜和家里断绝了关系,跟着我父亲住进了工厂分配的、狭小的筒子楼里。

“……是个好女人。”父亲的声音哽咽了,“她跟着我,没过过一天好日子。但她从来没抱怨过一句。她总说,有我的地方,就是家。”

他们婚后的生活虽然清贫,但很幸福。母亲把小小的家收拾得井井有条,用她那台旧缝纫机,给我们父子俩做新衣服。父亲则拼命工作,想让她过上好日子。

然而,平静的生活,在我出生后不久,被打破了。

我外公,也就是我母亲的父亲,做生意失败,欠下了一大笔高利贷。追债的人找到了家里,扬言如果还不上钱,就要对我外公和我母亲不利。

“那是一笔天文数字。”父亲的拳头紧紧地攥着,“我把我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,又找厂里的兄弟们借了一圈,还是差得远。”

就在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,母亲的一个远房亲戚,从国外回来了。那个亲戚一直很喜欢我母亲,条件也很好。他提出,只要我母亲愿意跟他走,他可以帮忙还清所有的债务。

“我不同意,我死也不同意。”父亲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,“我跟晓月说,我们一起想办法,哪怕去卖血,我也要把钱凑齐。”

“但是……她拒绝了。”父亲的声音低了下去,充满了无力感,“她跟我说,她不想看着我为了她家里的事,被拖垮一辈子。她说,她不想让你,从小就生活在被人追债的恐惧里。”

“那是一个晚上,她抱着你,哭了很久。第二天一早,她就走了。只留下了一封信,和一张存折。信里说,让我忘了她,好好把你带大。存折里,是那个男人给她还债后,剩下的一点钱。”

父亲说到这里,已经泣不成声。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,哭得像个孩子。

“我恨过她。”他擦着眼泪,“我恨她为什么这么狠心,说走就走。但后来我想明白了……她不是不爱我们,她是太爱我们了。她把所有的苦,都自己一个人扛了。”

“她走之前,去找了王秀娟。把相册给了她,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。她求王秀娟,不要告诉我,她怕我知道真相后,会不顾一切地去找她。她也求王秀娟,如果有一天,你长大了,来问起她,就把真相告诉你。”

原来,这就是真相。

没有抛弃,没有背叛。只有一个女人,为了保护自己的丈夫和孩子,做出的最无奈、最沉重的选择。

我父亲的沉默,不是遗忘,而是一种刻骨铭心的遵守。他遵守着对妻子的承诺,用他自己的方式,保护着我,也保护着那个家的最后一点尊严。

我伸出手,握住了父亲那双布满老茧、微微颤抖的手。

“爸,我不怪你,也不怪她。”

那一夜,我们父子俩聊了很久很久。聊我母亲喜欢吃什么,喜欢唱什么歌,聊她笑起来是什么样子。那些被尘封了二十年的细节,一点一点地,填补了我生命中那个巨大的空白。

天快亮的时候,父亲把相册交给我,郑重地说:“收好。这是留给你最宝贵的东西。”

我接过相册,感觉像是接过了我母亲完整的一生。

第6章 清泉池的新客

那次谈话之后,我和父亲之间的关系,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我们的话变多了,他不再是那块沉默的岩石,我也终于可以坦然地,在他面前提起“妈妈”这两个字。

家里的气氛,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。

周末,我拿着相册,又去了一趟“清泉池”。这一次,我没有走男宾的门,而是直接绕到后院,敲响了王姨休息室的门。

开门的还是王姨,看到我,她一点也不惊讶,像是早就料到我会来。

“进来吧。”她侧身让我进去。

休息室很小,只有一张单人床,一张桌子。桌上放着一个搪瓷杯,上面印着“劳动最光荣”。

“王姨。”我把相册放在桌上,“谢谢您。我爸……他都告诉我了。”

王姨点了点头,给我倒了杯水。“你爸他……还好吗?”

“挺好的。”我笑了笑,“就是哭了一晚上。”

王姨的眼圈也红了,她转过身去,擦了擦眼角。“这个老陈,就是死脑筋。这么多年,苦了他了。”

“王姨,我妈她……后来还有跟您联系吗?”这是我最想知道的问题。

王姨摇了摇头:“刚走那两年,还偷偷寄过两封信,问你和你爸好不好。后来……就再也没消息了。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,过得怎么样。”

我的心沉了下去。

“不过,”王姨话锋一转,“那个人,你别看她外表柔柔弱弱的,骨子里比谁都硬。我相信,她不管在哪里,都会好好照顾自己的。”

我们聊了很久。王姨给我讲了很多我母亲小时候的趣事。她说我母亲从小就爱美,会用指甲花染指甲;她说我母亲游泳特别厉害,像条鱼;她说我母亲最大的梦想,就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服装店。

那些鲜活的细节,让我脑海中母亲的形象,从一张平面的照片,变成了一个立体的、有血有肉的人。

临走时,王姨把我送到后院门口,忽然说:“陈默,那天……你为什么要男扮女装进来?”

我愣住了,脸一下子就红了。我把最初那个荒唐的想法,那个关于寻找母亲气息的念头,有些难为情地告诉了她。

王姨听完,没有笑话我,只是沉默了很久,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
“傻孩子。”她说,“你想找,不用那么麻烦。以后想跟阿姨聊天了,就从后院直接来找我。”

从那以后,我成了“清泉池”后院的常客。

我经常在没课的下午,带着一些水果或者点心,去找王姨聊天。她会给我讲过去的故事,我也会给她讲我在学校的见闻,讲我爸最近又学会了做什么新菜。

有时候,父亲也会跟着我一起来。

他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,毕竟二十多年没见了。但王姨的热情和爽朗,很快就化解了尴尬。他们三个人,像是失散多年的老友,坐在一起,喝着茶,聊着过去,也聊着现在。

陈建军的话,明显比在家里多了起来。他会和王姨争论,当年林晓月做的红烧肉,到底是该多放糖还是少放糖。争到最后,两个人都会沉默下来,然后相视一笑,眼角都带着湿意。

“清泉池”的蒸汽,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。它洗去了我心里的迷茫和怨恨,也洗去了父亲眉宇间那化不开的愁绪。

我的毕业创作,画了一幅油画。

画的不是什么宏大的主题,也不是什么先锋的艺术。我画的,就是“清泉池”的浴室。

画面里,蒸汽缭绕,光线透过高高的窗户照进来,形成一道道光束。几个模糊的、看不清面容的女性身体,在光束中若隐若现。画面的正中央,是一个穿着防水围裙的搓澡工的背影,她正低着头,认真地擦洗着一张搓澡床。

我给这幅画起名叫——《母亲》。

这幅画,在我的毕业画展上,获得了一等奖。很多人都问我,为什么叫这个名字。

我只是笑笑,没有解释。

因为我知道,这幅画里,有我的母亲。她在那片温暖的蒸汽里,在那些鲜活的生命里,在王姨那个坚韧的背影里。她从未离开。

第7章 一封跨洋的信

生活就像一条平缓的河流,在揭开过去的秘密之后,缓缓向前流淌。

我大学毕业后,没有立刻去找工作,而是在家附近开了一间小小的画室,教孩子们画画,也继续我自己的创作。父亲提前办了退休,每天的生活就是养花、遛鸟,研究菜谱,偶尔还会去“清泉池”找王姨他们下下棋,聊聊天。

我们父子俩,都默契地不再去主动寻找母亲的下落。不是不想,而是不敢。我们害怕,任何一点轻举妄动,都可能会打破她现在平静的生活。只要知道她是为了我们好,只要知道她还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,就足够了。

然而,命运似乎总喜欢在不经意间,给你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。

那天下午,我正在画室里指导学生,父亲忽然打来一个电话,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激动和颤抖。

“陈默,快……快回家!有的信!”

我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,几乎是立刻丢下画笔,跟学生和家长道了歉,飞奔回家。

我冲进家门时,父亲和王姨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面前的茶几上,放着一个淡黄色的国际信封。父亲的手抖得厉害,试了好几次,都没能把信封拆开。

“是……是从加拿大寄来的。”王姨指着邮戳说。

我走过去,深吸一口气,从父亲手里接过信封,小心翼翼地撕开了封口。

里面是一张薄薄的信纸,还有一张照片。

照片上,是一个看起来温婉娴静的中年女人,她站在一片枫树林前,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。她的眉眼,和那本旧相册里的年轻姑娘,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,但那份温柔,却丝毫未变。

是她。是我的母亲,林晓月。

我展开信纸,上面是娟秀的字迹。

信是写给我的。

“默儿,我的孩子:

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,或许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。请原谅妈妈,缺席了你二十多年的成长。

这些年,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,想你爸爸。我无数次在梦里回到那个小小的家,闻到你爸爸做的饭菜香。但我不敢回来,也不敢联系你们。我怕我的出现,会再次打破你们的平静。

直到上个月,我从一个回国探亲的老朋友那里,偶然得知了国内的消息。他告诉我,当年追债的那些人,主犯已经在几年前因为别的案子被抓了,团伙也早就散了。压在我心头二十多年的那块石头,终于落了地。

我才有勇气,写下这封信。

这些年,我过得还好。当年带我出国的那个叔叔,是个好人。我们像亲人一样相处,他给了我很多帮助,但我始终无法忘记你和你爸爸。我没有再婚,也没有再生育。我的心里,只装得下你们。

我听说,你考上了美院,成了一个画家。我真为你骄傲。不知道你画画,是不是也像你爸爸一样,那么专注,那么认真?

我不知道这封信,你们是否能收到。如果收到了,请代我跟你爸爸说一声‘对不起’,也说一声‘我爱他’。

如果……如果你们还愿意认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妈妈和妻子,可以按照信封上的地址,给我回信吗?

爱你的,妈妈

林晓月”

信不长,我却读了很久。读到最后,我的视线已经完全被泪水模糊了。

我抬起头,看到父亲和王姨,也早已是泪流满面。

父亲接过那张照片,用粗糙的手指,轻轻地抚摸着照片上妻子的脸,嘴里喃喃地念着:“回来了……终于……回来了……”

那一刻,我们家二十多年的等待,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。

不,不是句号。

是一个新的开始。

第8章 氤氲的未来

我给母亲回了信。

我在信里告诉她,我们从来没有怪过她。我告诉她,父亲身体很好,退休了,就是总念叨她做的红烧肉。我告诉她,我开了一间画室,实现了她当年想开个小店的梦想。我还告诉她,我认识了王姨,是王姨,让我知道了她是一个多么勇敢、多么爱我们的妈妈。

信的最后,我附上了我们全家的电话号码。

一个星期后,一个深夜,家里的电话响了。

是越洋长途。

父亲颤抖着手,按下了免提键。

电话那头,传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、带着一丝哽咽的女声。

“喂……是……是建军吗?”

父亲一下子就哭了,他对着话筒,只会说两个字:“晓月……晓月……”

然后,电话那头也传来了压抑不住的哭声。

他们没有说太多的话,只是隔着一个太平洋,隔着二十多年的光阴,互相呼唤着对方的名字,任由泪水奔流。

我和王姨坐在一旁,也跟着抹眼泪。

后来,我和母亲也通了话。她的声音,和我想象中一样温柔。她问我画室的生意好不好,问我有没有交女朋友。我一一回答她,感觉就像一个跟妈妈撒娇的孩子。我们之间,没有丝毫的生疏和隔阂,仿佛那二十多年的空白,从未存在过。

从那以后,视频通话成了我们家的日常。

我们知道了母亲这些年在国外的生活。她开了一家小小的中式服装店,卖自己设计的旗袍和唐装,生意还不错。她一直独身,心里始终牵挂着我们。

父亲的变化是最大的。他开始学着使用智能手机,每天最高兴的事,就是和母亲视频。他会把镜头对着他新养的花,对着他刚做好的菜,像个急于展示自己成绩的孩子。他脸上的笑容,是我从小到大,见过最多的。

又过了半年,母亲决定回国。

我去机场接她的那天,父亲穿上了他压箱底的、最好的一套西装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。王姨也来了,特意烫了头发,换了新衣服。

当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,推着行李车从出口走出来时,我们三个人都愣住了。

她比照片上要清瘦一些,眼角有了细纹,但那双眼睛,还是和旧相册里一样,明亮、温柔。

她也看到了我们。她丢下行李车,朝我们跑过来。

她先是和父亲紧紧地拥抱在一起,两个年过半百的人,哭得像两个孩子。然后,她又抱住王姨,两个好姐妹,时隔二十多年,再次重逢。

最后,她走到我面前。

她伸出手,轻轻地摸着我的脸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。“默儿,我的儿子……长这么大了。”

我再也忍不住,一把抱住了她。

“妈,欢迎回家。”

我终于,可以当面叫出这个在我心里盘旋了二十多年的称呼。

那个曾经因为一场荒唐的冒险而让我心惊胆战的“清泉池”澡堂,如今成了我们一家人经常光顾的地方。当然,这一次,我光明正大地走进了男宾部。

有时候,洗完澡,我会和父亲一起,去后院找王姨聊天。母亲和王姨,则会像年轻时一样,在女宾部里,一边泡澡,一边说着悄悄话。

热气腾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