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马高中探花后,为迎娶公主抛弃我,却不知是太子男扮女装的试探
发布时间:2025-03-27 01:59 浏览量:2
竹马进京赶考,我卖掉唯一值钱的玉簪给他作盘缠。
可他高中探花后,却要狠心抛弃我,迎娶七公主。
公主得知我的存在,试探他如何抉择。
他满脸鄙夷:
「殿下金枝玉叶,而她不过一介乡野村姑,怎配相比?」
深夜,一身女装的太子翻窗而入。
「莹莹,孤早就说过他不是良人,你偏不信!」
他气急败坏地摘掉假发、抹去胭脂。
「这次是孤亲自帮你试探的,信了吧!」
1
宫里下值时,我收到进京赶考的竹马寄来一封信。
说来说去两个字,要钱。
「莹莹,如今我刚在京城落脚,需要上下打点,手头有点紧,还缺十两银子。」
「若我有出头之日,定许你凤冠霞帔,不负你今日情意。」
我捏着信,内心有些煎熬。
我知陆执出身寒微,却身负才学。
这些年他念书、买笔墨的费用,我没少帮衬。
但...
虽然我在宫中做事,却也仅仅是个司药局的医女,月俸并不高。
主子们赏赐的物件也是盖了宫印的,不许拿出去卖。
现在,他一开口就是十两,属实让人捉襟见肘。
我思来想去。
最后决定把压箱底的玉簪当掉。
那是师父送我的礼物,我珍重收藏很久,都没舍得用,准备明年及笄时再拿出来。
如今,也只能忍痛割爱了。
2
大概是想得太出神,没有看到面前的石阶。
我一脚迈出去,踏了个空。
沈云鹤就是这时出现的。
「莹莹,小心!」
他飞身闪过来,攥紧我的手腕,将我扶稳。
紫衣金冠,矜贵威仪。
我稳了稳心神,朝他行礼。
「多谢太子殿下。」
他一眼看穿我有心事,又瞄到我手中的信。
眉梢微挑,语气不善:
「怎么,又是你那个软饭竹马?」
殿下素来对陆执颇有意见。
因为他发现,平日给我的赏钱,大半都被我贴出去了。
我有种被抓包的心虚,耳根红了个透。
「孤不明白,那个陆执就这么好?就非要钻牛角尖?」
他轻轻戳了戳我额头,带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。
「明明除了他,你还有个更好的选择——」
「比如,孤。」
已经表明心意到这个份上了。
我有些惶恐,不知如何作答。
索性垂下眸,闭口不言。
殿下聪慧,多智近妖,怎会看不出我的婉拒之意。
叹道:
「也罢。」
「日后,孤会为你添一份嫁妆,让你以孤义妹的身份,风风光光地出嫁。」
3
我把积蓄挤了又挤,又托人将玉簪带出宫外换了钱,才凑齐十两银子。
这下,连买零食的钱都没有了。
晚饭时间,嘴里嚼着干巴巴的馒头。
榴花把她的点心分我一半。
「莹莹,你真傻呀。」
「凭你和殿下的关系,让他封你做个女官不是易如反掌?」
我面露难色,咬了一口馒头:「我才学不够,做女官还差很多。」
榴花又道:「或者,你跟着殿下做个一妃半妾,也是数不清的泼天富贵,比现在要好得多吧?」
耳边又适时响起太子那晚的话。
我面上一热,紧张地咬了一口馒头。
「这……可不能乱说!」
我与太子殿下,确是有一份旧时交情在的。
当年先皇后被诬陷枉死,沈云鹤也受此牵连,遭皇帝厌弃,成了废太子。
在冷宫里,他又被暗下毒手,双目失明。
师父本是江湖游医,出门采药时捡到我,收我为徒,传我医术。
后来他揭皇榜为太后治疗头疾,便也把我带进了宫里。
有段时间,宫中瘟疫肆虐,太医们忙得脚不沾地,师父派我去给冷宫送药。
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沈云鹤。
殿宇破败,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,窗外传来寒鸦枯啼,没有一个宫人愿意留在这里。
孱弱的少年双目无神,摔倒在地,又摸索着站起来。
他高烧不退,濒近死亡。
绝望惊惶间,摸索着拉住了我的衣角。
「求求你……不要走。」
我没有走。
一留就是四年。
他目不能视,我便以身做杖。
漫长的黑夜,两团小小的身影,隔着一道宫墙说话。
后来,师父教我针灸、熏药,帮他医好眼疾。
又沉冤昭雪,复位东宫。
如今殿下对我的情意,究竟是习惯,还是真正情动?
我分不清。
只是今时不同往日。
我还是当年那个小医女,他却不再是当年那个眼盲的落魄少年了。
而是龙章凤姿,金质玉相的太子殿下。
岂是我能与之相配的?
4
晚春四月,殿试放榜。
陆执才华横溢,又貌比潘安,金銮殿上,陛下钦点他为探花郎。
我高兴得眼泪快要掉下来,想快点出宫见到他。
等他兑现从前的承诺。
可他却托人带话过来。
「莹莹,最近先不要来找我,我很忙。」
好像对我避之不及。
我没来由地心慌。
连做事也无法专注,煎药时好几次都被烫了手。
第二日晚。
榴花终于打听到一点消息。
她焦急地跑过来:「莹莹,陆执他…他…」
「陛下有意将他赐婚给七公主!」
我眼前一黑,只觉天旋地转。
以前总看话本子。
探花与公主,郎才女貌,天作之合。
只不过现实中,我是被狠心抛弃的那一个。
榴花扶住我将倒的身子:
「不过那七公主人是好的,听说过你们之间的关系,不想夺人所爱,要叫陆执过去问个清楚呢。」
「不如我们也去看看,说不定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!」
三日后。
七公主于天香楼设宴,邀陆执一见。
榴花带着我寻了个隐蔽的角落。
既能听见里面谈话,又不会暴露行踪。
七公主一身水红长裙,半倚在软榻上,侍女在两人之间架起重重帘幕。
近来连日多雨,殿下感染风寒,今日便由女官代为传话。
我往里瞧了瞧。
不知怎么的。
这七公主怎么看着有些…壮壮的?
门内传来对话声。
「陆学士,你的才学本宫钦佩,但却听闻你从前有位情深意重的女子?本宫并非夺人所爱之人,你若不愿,本宫可以叫父皇取消这门婚事。」
「殿下误会了。」
陆执拱手行礼。
「臣与她结识数年并不假,但臣只是怜她幼年不幸,一直拿她当妹妹看待,从无男女之情。」
「你当真这么想?」
「绝无隐瞒。」
公主回宫后,陆执在街上遇见几位同僚。
几人边走边聊。
「你真不要那个小青梅了?」
「人家对你可是痴心不改呢。」
陆执此刻春风正得意,又饮了许多酒,话间不免有些飘飘然。
「我与她,一无媒人作证,二无婚约契书,算什么负心?」
「况且…」
他面色闪过一丝不屑和讥讽。
「乔莹莹不过是司药局的医女,就算以后在宫里谋得女官之位,说到底,也是个乡野孤女出身,殿下金枝玉叶,她一介村姑怎配相比?」
我在长街转角,听个一清二楚。
心一寸一寸沉下去。
他曾经的誓言犹在耳边。
「莹莹,有你是我之幸。」
「来日若有我出头之日,定不负你。」
那么笃定。
又那么讽刺。
榴花见我脸色不对,忙扶住我的身子。
我眼神空洞。
「我想一个人缓缓。」
「你……先回宫吧。」
5
我喝了许多酒。
回来时天色已晚。
脚步虚浮,神志不清。
却还是忘不掉那句——
「乡野孤女,怎配与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相比。」
我铺好床铺,蒙住脑袋,蜷缩成一团痛哭起来。
「咯吱——」
窗子开了一条缝。
我以为是夜里起风,爬起来去关。
可是还没走近,窗外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。
须臾,一身女装的太子殿下翻窗而入。
正是今日「七公主」那一身。
「莹莹,孤早就说过,那陆执不是什么好人,你偏不信!」
他摘掉假发,抹去胭脂。
气急败坏:「这次是孤亲自帮你试探的,信了吧!」
我愣了一会。
「呜哇!!」
白日悲伤过度,现在又被吓一大跳。
我真的是要崩溃了!
「诶,你…莹莹,你别哭啊…」
他手忙脚乱,蹲下身,捧着我的脸。
「为那种人流眼泪,不值得的。」
「我没有在为他哭……」
我上气不接下气:「我只是…最近馒头吃多了…不高兴…」
骗我感情倒是其次。
骗我钱财才是最要命的。
那么多年,那么多银子。
我都不敢想,花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感觉!
此刻,我顾不得什么礼法尊卑,痛痛快快哭了一场,一直到夜里子时,才喝了口水,靠着他的肩膀昏昏欲睡。
意识朦胧间,他在我发间插上一只玉簪。
正是前几日我卖掉的那一只。
「乔莹莹,忘了他。」
「到孤这里来。」
6
陆执与公主的婚期定在第二年。
有了这层关系,他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,一身绯红官服,峨冠博带,意气风发。
道不同不相为谋。
他有他的青云之路。
我走我的大道坦途。
只是,虽然切断了关系,但抬头不见低头见,平日总不免会在路上碰到。
每每遇见,他都摆出一副余情未了、欲语还休的样子。
唤我:「莹莹……」
好像那负心薄幸的人是我。
好晦气!
我冷笑一声,绕路走。
四季轮转,一直到了除夕夜。
今日不当值,我和几位司药局的朋友约好晚上ŧűₒ去酒楼吃饭。
出宫前,殿下来找我。
「今晚孤要去主持宫宴,晚些陪你,子时一刻,在宫外宣德门城楼见面可好?」
我点点头。
宫里派了赏钱,又是过年,大家都阔绰了一回,把平时想吃的不舍得的好菜好酒全点个遍,摆了满满一桌。
包厢里气氛热烈,喝酒划拳,摇骰猜盅,十分痛快。
我玩骰子菜,酒瘾还大,一直连输。
喝着喝着,身体有些不对劲。
谁在我酒里加了什么东西?
好热……
皮肤泛起一层绯红,我以为自己醉了,出去吹风冷静一下。
门外寒风凛冽,可我依旧汗流不止。
头晕目眩。
胡乱解开领口最上面的纽扣。
回廊转角处出现一道人影。
还未反应过来,我就被他抱住腰,转身带进客房。
整个人被抵在墙壁上。
呼吸贴近,两人之间距离不过一寸。
「陆执?」我去推他,手却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。
「你不去找七公主,找我来干什么?!」
他神色哀痛。
「莹莹,我心悦你。」
「其实迎娶公主一事,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。」
我心下明了——
药是他下的,他想要生米煮成熟饭。
胃里泛起一阵恶心。
我拼命挣扎。
「滚,放开我!」
陆执充耳不闻,低下头来要吻我,粗重的呼吸中夹着含糊的声音:
「不要跟太子来往好吗?每次看见你们走在一起,我都好嫉妒。我们认识了那么多年,你不可以变心。」
「莹莹,再等等,不要恨我,有些事情,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真相……」
「等以后……我会慢慢补偿给你,好不好?」
领口被用力撕扯。
疯了。
真是疯了。
桌子上放着一把剪烛芯的剪刀,我摸过去,悄无声息地抓起——
一声血肉刺破的钝响。
「呃…」
他惊呼一声,反应迅速,到底是躲过了致命一击。
撒开手,不可置信地向下望去。
剪刀深深地刺在大腿内侧,只余下刀把儿在外面,鲜血瞬间喷涌而出。
我下了死手。
「乔莹莹,你……」
「你怎么忍心对我下手!」
可真是好大一张脸。
我怎么就不忍心呢?
他痛得脸色煞白,踉跄着跑出房门。
可我的处境也很糟糕。
那股火愈烧愈烈,药效蚕食着理智,整个人双腿发软,几乎站不稳。
我尝试找点东西让自己清醒过来,剪刀、银针……可是找遍房间,一无所获。
客房的窗外临着一条河,水上画舫穿行,华灯蜿蜒,笙歌不歇。
那一瞬间,我疯了一般地想:
跳进河里,泡一泡冷水,应该就会没事了吧。
我探出半个身去——
「砰!」
「乔莹莹,你要干什么!」
房门被从外撞开,寒风卷进来,吹散我眼中浓雾。
拨云见日,一段潋滟山水目。
沈云鹤疾步上前,紧紧抱住我,心有余悸,贴着我的额头细声安抚。
「没事了,孤在这里,不会有事了。」
我腰身一软,带着身体里的那股燥意,跌进了他的怀里。
「殿…殿下。」
7
朔风猎猎,白雪茫茫。
他今日用了很好闻的香,梅花和松竹,孤绝清致。
我闭上眼,贪婪地吸嗅这香气。
沈云鹤将我打横抱起。
「再忍一下,孤带你去找大夫。」
却被我扯住衣袖。
「殿下,没用的……」
我是医女,刚才给自己号了脉,便知这药效无解。
声音颤瑟,几乎是要溃不成军。
「你能不能,帮帮我……」
「什么?」
他身体一僵,整个人怔在那。
我像一滩水一样软下去:「殿下,求你,帮我…」
沈云鹤扶着我坐下,掰正我的脸,神色认真。
「乔莹莹,此刻你心里除了我,还有别人吗?」
我急于向他投诚,在他下巴上轻吻。
「没有别人,只有殿下一个。」
「那以后,也只能有我。」
「好。」
外面雪下得更急了。
我摸索着去扯他的腰带,试图点火。
手腕被一把扣住。
短暂的沉默后,他忽然启唇:「九月十六,如何?」
我有些茫然:「什么?」
「大婚的吉日。」
为什么会考虑得这么充分。
难道他等这一天……已经很久了吗?
见我迟迟不答,他眼眸湿漉,巴巴地望着我。
「可以吗?不然呢?我们现在这样……算什么关系?」
像极了怕被始乱终弃的良家。
固执地追着我要一个名分。
我点点头:
「好。」
他抚上我的脸颊,白玉扳指微凉。
「莹莹,闭眼。」
我听话照做。
下一瞬,他的吻似骤雨一般落下来,专横恣意,侵占殆尽。我有些紧张地握紧手心,长睫轻闪,像一只蝴蝶,于他暴烈的爱意间翕动翅膀。
8
不知过了多久,窗外「砰」的一声响。
今年的第一朵烟花绽放。
旧岁已去,百厄除尽。
新年伊始,万象更新。
他望至窗外。
「这是孤为你准备的烟花。」
「每年除夕的旧例,帝与后,太子与太子妃,要去宣德门上放烟花,为百姓祈福。孤想要身边的人是你,可是左等右等你都不来,担心你出了意外,带着人找了很久,才找到这里。」
烟花不停绽放,砰砰,震耳欲聋。
人群的欢呼喧闹声一轮高过一轮,一夜鱼龙舞,火树银花不夜天。
「喜欢么?」
我点头:「喜欢。」
抬起轻颤的指尖,细细描摹他的眉眼。
「其实莹莹……也给殿下准备了礼物。」
我从散乱的衣物中翻找出一支瓷瓶。
他当年的眼疾,至今仍有遗留病症。
不仅夜不能视,遇上阴雨潮湿天气也会复发,视线模糊重影。
「我翻遍古籍做出来的药方,本想着今晚赴约时送给殿下的,没想到却……」
咳。
却是这样尴尬的见面方式。
旖旎的气息攀升、攀升,最后到顶端如烟花一般炸开。
而后。
风声静止,月光乍涌。
他低头去吻我的眉心。
「这份礼物,孤很喜欢……」
......
我从一片凌乱中醒来。
青丝横散,腰肢酸软。
白皙的皮肤上红痕惹眼,昭示着昨夜发生的一切——
起初,他鲁莽又生涩;过了一段时间,我说可以了,药效已经解了,他却食髓知味,充耳不闻,拉着我继续;再后来我哭得大声了,他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。
……这都什么跟什么啊!
就在我抱着脑袋悔不当初时。
身后男人隐隐有要苏醒的迹象。
先跑,跑了再说!
我赶紧拧过身去,并指,用力朝他睡穴一点,看着他的呼吸再次逐渐平缓,这才撑着身子爬起来,抱起衣服和簪子就溜。
陆执,我可真是恨死你了!!
9
那天的荒唐事后,我不知要如何面对殿下,只能当缩头乌龟。
我编了个理由告长假。
司药局那边很快就批了。
我长舒一口气。
这样未来一段时间,我就不用再去东宫当值,直面被我睡过的上司了!
正月十五那天,榴花叫我一起去宫外灯会。
这些日子,太子那边都安静得很,丝毫没有风吹草动,好像事情从没发生过一样。
我也就放松警惕,去玩了。
长宁街有花车游神,人声鼎沸,热闹喧阗。
女孩子们拉着我挤进人群中,一边吃糖葫芦,一边讨论晚上放灯时怎样许愿才比较灵。
载有神仙雕像的马车缓缓驶来,繁花锦簇,所过之处香气浮盈。
人群簇拥上前,高举着手接住车上洒下来的喜果。
忽然有人发出一声疑问。
「咦?今年的神使怎么换人了?太子殿下呢?」
花车游神要有一人,手执花灯站在车架最前方,作为替神明开路的引路使。
太子掌管年节庆典,每到这日,都会扮作神使参与巡游。
四周顿时开始议论。
「是不是今年太忙了?」
「不会的,殿下心系百姓,往年他就算是公务再忙,也会抽出上元节这天与民同乐的。」
「那是怎么一回事?」
有人好像高喊:「天呐!我好像猜到了!」
「什么啊?你快说啊!」
那人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,激动道:
「太子殿下今日没来,那就说明——」
「殿下他不是童男了啊!」
片刻安静后,一阵哄笑声炸开。
呃……
好像是有这么个规定,神使必须是童子之身,才能彰显对神明的敬畏。
这个消息像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开。
众人对这惊天大八卦的关注程度远远盖过游神和灯会,街头巷尾都在激情讨论,甚至开盘下注,赌是谁家的女郎。
连我身旁的几个女孩子也在叽叽喳喳地猜测。
而身为罪魁祸首的我:
「阿嚏!!」
10
谁!
谁在骂我!
几人将目光移向我。
我强装镇定。
实际紧张得将嘴里的糖葫芦签咬个稀烂。
「诶?对哦,莹莹,你不是专门负责东宫的脉案吗?」
「是呀,平日里数你和殿下接触最多,快跟我们讲讲,到底是怎么回事!」
「不知道,不清楚。」
我连连否认,差点咬了舌头:「这种惊天秘闻怎么轮得到我知道。」
几人猜来猜去都没有眉目,只好兴致缺缺地作罢。
第二日中午,东宫的人火急火燎找到我。
「乔医女,我们殿下正找你呢!」
我暗道不好。
昨天的事已经一传十、十传百在京中传开了,殿下本人肯定也知道了。
这是要把我叫过去开涮呢。
那个小太监一路喋喋不休。
说他们殿下最近不知最近中了什么邪,天天要泡冷水降温。
那张素来白净如羊脂玉的脸上,冒出来两颗又红又肿的痘。
还有刚才午膳。
刚喝了两口鸡汤,鼻血便哗啦啦淌出来。
到东宫时。
沈云鹤正面无表情地擦着巾帕。
抬眼间,威仪毕现。
「来了?」
「替孤把脉。」
下人识相地退出去,殿内只剩下我们两人。
我被盯得心里发毛。
搭上脉,凝息静听。
嚯!
这股火,烧得不是一般旺。
我咳了两声,正色道。
「殿下脉搏沉细无力,兼浮缓涩……是心火过旺的脉象,不过并无大碍,只需调整饮食,用些清热下火的药物即可。在下这就回去为您拟一张配方。」
说完,我急吼吼地爬起来,准备开溜。
「站住。」
双脚被钉在原地,背后冷汗涔涔。
我僵硬地转身。
「病因为何,如何医治,想必不会有人比乔医女更清楚——『谁点的火,谁来灭』。」
沈云鹤指尖点了点桌面,眸光幽幽,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:
「乔莹莹,先前答应得好好的,事后就翻脸不认账,孤真的很好奇,这些天你是怎么做到如此坦荡,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的?」
我讪讪笑道:「那晚只是个意外,再说了,咱们胤朝不是民风开放么?我其实……对这种事没有那么在意的。」
他咬牙切齿。
「可是孤很在意。」
完喽!
我就差把「心虚」两个字贴在脸上,试图跟他讨价还价。
「殿下您大人有大量,您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吧!」
见他久久不答,我心一横。
挽起袖子,视死如归往前一递。
「殿下,要不我让您咬一口回来……也行?」
屋内安静许久。
他忽然「噗嗤」一声笑出来。
「瞧你那不禁吓的样儿,这件事先放过你。」
「那天晚上之后,你喝过避子汤了?」
我咬了咬唇,点头。
他将一碗暖身滋补的汤推到我面前。
看起来心情很不错。
「避子汤药性寒凉,太伤身子,下次这种事,孤来做就可以。」
我愣愣地点头,舀起汤羹。
终于在一碗见底的时候,琢磨出哪里不对劲儿——
什么?
下次!
他居然已经开始惦记下次了?!
11
除夕之后,陆执便消失了。
那晚场面一度混乱,殿下一边按住我,一边派影卫去抓人,留候他亲自审问。
可那当时长街人潮拥挤,影卫行动不便,没有找到踪迹。
那之后,准驸马陆大人便离奇失踪。
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。
直到四月边疆传来急报。
邻国南疆率兵偷袭,攻破两国边境。
而陆执——
竟是南疆遣送到胤朝的细作。
南疆与我朝素来不和,时常兵戈相见。
后来,为休养生息,两国商议,签订了休战协议,互市、通婚,换来十年太平日子。
可其终究贼心不死。
这些年虽表面议和,背地却培养一批又一批细作,送到胤朝。
陆执便是其中一个。
他自小便被送过来培养,乡音、习俗、生活方式,皆与旁人无异。
这些年,他读书、科考、进入朝廷、迎娶公主。
也是为了方便出入宫中,刺探情报。
陛下年岁渐衰,有些糊涂,近来又是重病一场,靠汤药续命,朝堂上下人心惶惶。
南疆得到情报,认为时机已成,便单方面撕毁休战协议,派兵攻打,想要趁乱打劫。
战场地形复杂,易守难攻。
朝堂几番商议。
决定由太子亲征,几位副将随行,前往边境平乱。
自从得知陆执的身份开始,我便心情复杂。
国与国之间的利益、人与人之间的爱恨,掺杂在一起。
压在心底,说不上来的沉重。
殿下见我整日这副愁云惨淡的样子,邀我晚上出来散心。
今晚的他与平日很是不同。
一身玄色暗纹劲装,墨发高束,在庭中舞剑。
眉眼恣意,沉腕一旋,挽了个漂亮的剑花。
唇边衔着淡淡的笑意。
朝我伸手:
「孤小的时候,每次不高兴,就喜欢去练武场发泄一通,出了汗,心情也就畅快了。」
「莹莹还没见过孤练剑吧?」
「不若一起来试试?」
心头沉重的阴霾散去几分。
我搭上他的手:「好。」
柔软的石榴裙与利落的劲装交缠在一处。
沈云鹤一手握着我的腰,一手带着我的手持剑。
暗凝功力,脚步转移。
刚开始,他的速度并不快,剑势柔中盈刚,后来见我已经有些熟练,才开始变换招数,渐入佳境。
所及之处,剑风凛然。
疾风荡过枝头,惊起花瓣簌簌飘飞,暗香浮动。
「裴老先生终于肯下山了。」他的声音自我耳后响起。
「那是谁?」
「他曾是孤的太傅,致仕之后一直隐居在山里,过闲云野鹤的日子。孤此番亲自上山,三请四请,才换得他点头。」
「等孤率军出征,你就出宫,去跟着裴老先生读书,学谋身立命之术。」
「战场凶险,局势莫测,若孤不能回来……以后没有了孤护着你,你还可以去做女官,往上走,走到更高的位置上,自己护着自己。」
「爱一个人从来不是对她宠溺无度,而是托举着她成为高大的乔木,从此再也不畏风雨。」
原来这些天,他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,给我铺好了后路。
我有些哽咽,吸了吸鼻子。
「不要说…」
「殿下定会平安归来的。」
「莹莹,听我说。」他轻轻吻过我的耳垂。「真正能给你撑腰、护你一世的人不是孤,而是你心中那个打不败的自己。」
「所以在这世上,除了自己,永远不要完全相信、完全依赖任何一个人——」
穿庭飞花纷纷,他带着我的手,破空一挥。
寒光夺目,剑势一荡,剑鸣似龙吟。
「那个人,也包括孤。」
12
这一次,我没有听沈云鹤的话。
出征那日,我拜别师父,也向裴老先生道明原委。
而后扮成男装,随大军一起出发,奔赴战场。
一日休整时,沈云鹤认出了我。
他忙将我带至营帐内。
「你怎么来了这里,不害怕吗?快回去,孤明日派人送你回京城。」
「不,我不怕。」
我握紧他的手,目光坚定。
「我力气小,虽不能上战场杀敌,可我随师父学医多年,外伤、内伤、手术、防治瘟疫……我都会。在这军营里,我能做很多很多事。」
「只是我想说,现在、未来,无论发生什么,我都想和殿下携手,共同面对。」
沈云鹤什么都没有说。
只是握住我的手更攥紧些。
接下来的日子里。
他在前线杀敌,鼓舞士气,连夺三座城池。
我在后方治疗伤员,安顿妇孺,抚振民心。
并肩作战,携手同行。
明日是至关重要的一战。
更多士兵要上前线去。
我忙着准备军需用药,从早到晚,脚不沾地,连饭都忘记吃。
殿下在一旁利落地生火,烧水。
食材下锅后,闷上锅盖,等菜熟。
我累得不行,靠着他瘫坐在地上。
像寻常夫妻一样,相依取暖,围炉夜话。
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吊坠,给我系上。
白玉温腻如膏,带着他身上的温度。
「这枚玉是母后的遗物,她在世时,珍之爱之,孤也必将小心珍藏。战场刀剑无眼,这枚玉就先放在你这里,等我来取,好不好?」
「也算给你……留个念想。」
他总是这般百无禁忌,说话没轻没重。
我忙捂住他的嘴。
「呸!殿下不许胡说!」
他耸肩,无所谓地笑笑。
可这次却一语成谶。
这一战,我军大获全胜,南疆主力被击溃。
沈云鹤却盯住了仓皇逃窜的陆执,策马狂追,眼见他要逃进一片丛林。
南疆湿热,丛林瘴气弥漫,就算是白天也如同黑夜一般,不熟悉地形的人进去,很容易迷失方向。
陆执挑衅道:
「别追了,太子殿下。」
「谁不知道你曾经是个瞎子,就算治好了眼疾,进了里面伸手不见五指,你连路都看不清,还想抓得住我?」
他亦反唇相讥:
「让你失望了,孤现在耳聪目明。」
两人一路厮杀,陆执终究不敌,被一剑挑飞下马,摔倒在地,无力还手。
他拉满弓弦,对准。
一箭贯穿胸口。
「负心之人。」
「当被利剑穿心而死。」
13
可陆执手里也留了杀招。
南疆人善蛊。
死前,他摇响银铃,蛊虫受其指令,一口咬在沈云鹤手上,钻进体内。
殿下过目不忘。
他循着记忆找路,但蛊毒发作极其迅猛,中途便不省人事。
几名副将找到他时,已经为时已晚。
他面色惨白,口唇发乌,伤口渗出黑血。
太子重伤不醒,军中人心惶惶,可蛊毒非常人能解,几位军医束手无策,局势急转直下。
「我可以。」
我迈步上前。
「也只有我可以。」
一众目光落在我身上。
鄙视的、怀疑的、嘲弄的……
「若殿下有什么闪失,你这脑袋赔得起吗?」
「别逞能了。」
他们不信,一个来路不明的小白脸,比几位上了年纪的资深大夫还有办法。
可现在不是该争论的时候。
我肃声呵令,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。
「所有人,退至帐外。」
14
「嚓——」
我在手掌心割下深深一刀。
鲜血汩汩涌出,犹不觉痛。
接着也在沈云鹤掌心相同的位置划了一刀,用力握住,十指相扣。
掌心相阖。
两股血液慢慢相融。
蛊虫只会寄生在一个人体内,用我的血做诱饵。
这是最坏的办法。
也是唯一的办法。
「殿下…」
我伏在他胸前垂泪:
「莹莹小时候,没有名字,是个弃婴,被养父母捡回去当成药人用,以身饲蛊,试遍百毒……所以我与其他人不同,我的血,对蛊虫来说,就是最好的诱饵。」
过往的痛苦回忆化作利刃,将一颗心刺得鲜血淋漓。
「后来六岁那次,我中的毒解不了了,自然也就失去了药人的价值,被扔在路边等死的时候,碰见了上山采药的师父,他把我背回去,为我解毒,养我长大,后来,又把我带进宫里,让我遇见了殿下。」
孱弱的树苗,和折断翅膀、跌入尘泥的白鹤。
相互扶持着从淤泥中挣扎出来,拔地而起,振翅而飞。
他胸前的衣襟被我眼泪沾湿。
「在那之前,莹莹从来没有被爱过,是师父和殿下,教会了莹莹什么是爱,怎么被爱,还有,如何去爱。」
我收紧了五指。
——爱是永远不会松开彼此的那双手。
仅此而已。
如此简单。
15
(沈云鹤视角)
大军得胜,班师回朝,国民夹道庆贺。
可乔莹莹却看不见了。
她用自己的命,去换他。
因为从小当过药人,体质特殊,所以她顽强地活了下来。
只是整日昏睡,没有知觉。
宫里能解蛊毒的太医只有一位——她的师父。
师父向太子请辞。
「莹莹很小的时候便跟在老臣身边,这些年,老臣早已将她视作亲生。」
「请殿下恩准老臣,将她带回云鹿山。」
山上药材多,小时候就是在那里捡到她,把她救回来的,现在说不定也可以。
可蛊毒伤及大脑。
即便她能醒来,也会失去记忆。
只能徐徐图之,自行恢复,若要强行刺激,让她恢复记忆,只会徒劳无功,损伤神志。
「好…」
他的泪水一颗一颗砸下来。
「哪怕她一辈子都无法恢复记忆,一辈子都记不起孤是谁。」
「只要她能醒来,只要她还能活着……」
「孤都愿意。」
车轮滚滚向前,朝更远的远方驶去。
乔莹莹离开后,沈云鹤也揭掉了自己佩戴多时的面具。
若是她在身边,他多少还会行事温和些。
他会顾着她的安全,温温顺顺当几年太子,再安安稳稳接过皇位。
但这些,现在已经没必要了。
他手段雷霆,先是兵不血刃地发动政变,逼着老皇帝写下退位诏书,再一杯毒酒赐死当年在冷宫给他下毒的继后。
内忧已除,开始解决外患。
先把南疆赶进深山老林。
而后把北戎赶回草原荒漠。
杀一儆百,狠狠敲打了其他不安分的小国。
于是战乱平,兵戈止。
四海平定,万国来朝。
年轻的新君在山呼般的万岁声中登基,开启了属于他的煌煌盛世。
16
(乔莹莹视角)
刚醒来时,我什么都不记得,脑袋沉沉的,整个人反应也慢慢的。
师父端来一碗药,告诉我,我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,以后便在这里休养。
我一口闷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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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苦:(
过了些日子,师父又收了三个徒弟,虽然他们辈分没我大,但为了方便区分,我按照年龄分别叫他们师兄、师姐和师妹。
三人各司其职——师兄身强力壮,负责上山采药砍柴;师姐耐心温柔,研磨药材、配置药方这样的细活便交给她;而师妹活泼好动,师父派给她的任务是……
每天撵着我喝药:(
就这样,我过上了每天被人照顾、什么都不用干的日子。
为了给我解闷,师父下山聘了一只狸奴回来,猫身雪白,我喜欢得紧,取名叫团团。
一家人就这样热热闹闹生活在一起。
今日是除夕,我可怜巴巴地央求师父,能不能看在过年的份上,免了今天的汤药。
他婉拒道:「不行。」
……行叭。
我叹气,捏住鼻子,视死如归地灌下去。
霎时苦得面部扭曲,满屋乱窜,跑去拿桌上的那碟蜜饯缓一缓。
好巧不巧,就在此时,团团跃上桌子,一伸爪——
「啪!」
蜜饯全拍到了地上。
带着点欠揍的表情。
我心火直窜,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,按住,对着它肥厚结实的屁股啪啪就是几巴掌。
猫嚎叫声与我的怒吼此起彼伏,其他人都哄笑开来,闹成一团。
「好热闹啊。」
门扉动,有人身着白狐鹤氅,信步而来。
众人忙收敛了散漫的姿态,齐声拜道:
「参见陛下。」
我不认得这是谁,只听称呼辨出了他的身份,拎着猫,呆呆地跟在师傅身后行礼。
「都是自家人在一起,大家不必拘束。」
新皇和颜悦色地抬手罢礼。
转身又递给我一小个布包,里面装着晶莹的饴糖,泛着淡淡的桂花甜香。
「给我的吗?」
我用眼神无声发问。
「嗯。」
他同样用眼神回答,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感。
好甜,真的很好吃。
柔软的蜜糖在舌尖缓缓化开,眉间、心上的皱痕都被一道抚平。
我在心里雀跃地转圈圈。
一边又忍不住好奇。
年关将至,陛下为何会亲临云鹿山,光顾我们这座小院?
新皇似看出了我的疑惑,道:「你师父曾于朕有恩,朕一直敬他为长者,最近新年将近,朕处理完朝中要务,正好得闲,所以特来拜访。」
原来如此。
我暗自惊讶。
师父这小老头儿,来头竟还不小呢。
陛下在这儿用了午饭,刚开始大家还都拘谨着,到后面就放开了,亲切得很。
离年夜饭还有几个时辰,不知道玩点什么消磨时间。
他的目光落在我们前几天写春联剩下的纸笔上。
「不如就写字吧。」
我撑着下巴在旁边看热闹。
陛下摊开宣纸,挥毫泼墨,寥寥数笔。
【庭前垂柳,珍重待春风。】
——寒冬快要消散,春天就在不远的将来。
几人拍龙屁:「好,好意境!」
师父派师兄师妹去把这幅墨宝装裱起来,又叫师姐去看火煎药,然后自己找了个理由火速离开,走之前还十分「贴心」地带上门,叮嘱道。
「莹莹,你就留在这里好好招待陛下。」
还没等我开口,所有人便火速撤退,留下一阵风。
啊?
我吗?
小火炉上支着烤架,热气腾腾,上面的板栗爆开了壳儿,金黄色红薯淌出甜甜的糖浆,香气阵阵。
我给他夹了几颗栗子,又问:「陛下,吃蜜薯吗?」
他盯着我的唇,喉结滚动。
「好。」
我把红薯掰开,晾凉,分他一半,又从自己的那份掰下去一点喂给猫吃。
两个人凑在一起吃东西,很容易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来。
「平日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?」陛下问。
「他们上山采药或者下山行医,我生过一场病,身体比较弱,所以师父呢,就每天安排我,在院子里晒太阳,顺便喂喂鸡。」
「鸡?」
他朝窗外环视一周:「在哪里?朕怎么没看到?」
「陛下,」我的表情有些幽怨:「现在那只鸡在你肚子里呢!」
为了招待陛下。
师父把我亲手喂大的鸡给炖了。
刚才饭桌上,我含泪连喝三大碗鸡汤。
他默了一瞬,旋即朗声大笑起来。
我越想越怄气,跟他商量:
「下次你能还我两只么?」
经过这小半天的相处,我发现他还是蛮好说话的,所以有点得寸进尺。
「好,好好……」他笑得眼泪快出来了:「你要十只朕也是给得的。」
我心下一喜。
还不忘提醒他:
「不要告诉我师父,不然他会骂我哦,这件事就当是我俩的秘密!」
御驾启程回京时,我跟着到外面去送。
心不在焉地想——
都说新帝能文能武,手段雷霆,把周边几国揍得翻不了身,是个不怒自威的狠角色。
可好像事实……并非如此。
真的很奇怪诶!
17
第二年除夕,陛下又来了云鹿山。
年夜饭过后,我和师兄师姐师妹凑在一起打牌。
今晚牌运不好。
师父刚给的压岁红包,还没捂热乎,就被我全输光了。
于是越输越打,越打越输,一晚上下来,脸上画了六个王八!
师妹一边抓牌一边偷笑:
「莹莹师姐,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呀?」
我就不信,今晚的牌运会一直差下去。
我抓!
……
看到手里的一打子烂牌,我急得直擦汗。
好想逃。
又想不出借口。
火烧眉毛之际,师父如从天降,把我揪走:
「不许玩了,过来喝药。」
平日最怕喝药的我,现在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。
两手一挥:
「就是!」
「不玩了!不玩了!」
几人啧啧叹气,说我临阵逃脱,不讲牌德。
药劲上来后,人会困得很快。
我去找我的猫,准备抱着它去睡觉。
推开后厨门时,发现陛下也在。
他正把手里刚剥好的虾喂进团团嘴里。
不知为何。
我总觉得团团和陛下之间有种很奇妙的缘分,明明才见过两次,就已经很亲近了。
尾巴翘得高高的,朝他作揖讨食,挨着他烤火。
柴火噼啪作响,烧得热烈。
陛下抬头,在看见我脸上画王八残留下的淡淡墨汁印时。
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我也尴尬一笑。
他拿起帕子擦了擦手。
「玩累了?」
「朕带你去看烟花可好?」
往年习俗是除夕准时放烟花,今年却不同,早在我们吃完年夜饭时,陛下便差人去对面山头上燃放烟花。
紫色、金色、粉色……
璀璨烟火一轮一轮,盛放不休。
我摇摇头,打了个哈欠:「多谢陛下,可是我有些困了,要找我的猫去睡觉。」
「好。」
他拍了拍小猫屁股,逗它。
「去吧,到你娘亲那儿去。」
团团「嗷呜」一声跳进我的怀里。
烤过火的小猫肚皮软软的、暖烘烘的,还带着点糊味。
一种无法言说的幸福感蔓上心头。
困意上涌,我快要站着睡着了,迷迷糊糊地迈出脚步。
下一瞬,被拦腰抱起。
那股淡淡的松竹冷香萦绕在鼻尖。
我有些惶恐:「陛下,这不行……」
「无事的。」
他的步伐那样稳重,叫人安心。
「朕送你回去。」
又是这样……很微妙的气氛。
漫天的烟花爆裂声中Ṫù⁺,我听见了彼此的心跳。
床铺柔软又温暖。
他帮我掖好被子。
揉了揉我的耳垂。
「莹莹可记得我是谁?」
我于半梦半醒间回答他,声音闷闷的。
「您是陛下呀。」
「我不是陛下。」他纠正道。「我是阿云。」
我不明白,这不是一样的么?
而后他又凑近我耳边,低声说了什么。
我听得不真切。
醒来之后仔细想想,那句话应该是:
「阿云爱你。」
18
在云鹿山的第三年。
我在山上游玩时,偶然走进一座寺庙。
住持慈眉善目,邀我进去烧香拜了拜,又往我手中塞了一枚果子。
「这是姻缘殿前老树上的果子,三年仅结此一枚,我见施主有缘,便赠予施主。」
「吃下它,姻缘开花结果。」
我有些疑惑:「可是大师,我感觉自己身边,好像没有什么桃花啊?」
他笑答:
「冥冥之中,自有缘分。」
我半信半疑,但嘴挺馋,一口吞下。
有点酸,还有点甜,挺好吃的。
不知道是这神奇的果子,还是师父一天一碗汤药。
我开始一点一点捡回丢失的记忆。
像冬日冰封已久的河面渐渐消融。
往日画面再次浮现。
东宫、除夕夜、月下舞剑。
以及和沈云鹤的,三年又三年。
19
师父送我下山回京。
城门处有官兵巡逻,拦住我们的车驾检查。
他举起令牌。
官兵讶异地瞪大双眼,然后飞快跑去向统领汇报。
就这样,我们顺理成章地进了城。
刚在客栈落脚歇下没多久,门外便响起一阵嘈乱的脚步声。为首之人玄衣裳,冕旒华贵,却神色迫切,步履匆匆,看样子是临时罢了早朝赶来的。
一见故人,所有记忆碎片终于在此刻串联完整——
想起了我们看过的一场又一场烟花。
想起了在对面不相识的三年里,每每相见,他看着我时,眼中隐忍又磅礴的爱意。
想起了他当初将玉交给我时,那句简单却又隐藏着深意的话。
「这枚玉就先放在你这里,等我来取。」
等我来取。
等我……来娶。
缘分的红线,兜兜转转,画成一个圆。
沈云鹤向前倾身,我飞进他的怀抱。
他紧紧地拥着我,好像珍贵易碎的宝物,怕一撒手就会消失。
淡淡的沉水香气席卷上来。
我贪恋地吸嗅着这份独属于他的味道。
他半开玩笑:
「今日来的匆忙,之前答应你的十只山鸡,等以后再补给你可好?」
我拨弄着他冕旒上的垂珠,调侃:
「好久不见,陛下怎么变成不上早朝的昏君了呀?」
他贴着我的额头,蹭着我的鼻尖。
「刚才朝堂之上,众臣还在上奏催朕成婚立后,现在朕来迎接自己的皇后,怎么不算是处理天下第一要紧事?」
「现在是八月末,不如就定在九月十六如何,这个日子,你可还记得?」
我笑得眉眼弯弯。
「当然记得呀。」
「迟到了三年的、大婚的吉日。」
他将我抱得更紧了些。
温热的眼泪一滴滴落在我肩头。
「乔莹莹,我可以等你三年又三年,也能一次又一次地把你接住。」
「可你独独不要离开,不要留下我一个人,我会疯掉。」
「如今外邦臣服,百姓富饶,我以此太平盛世为聘礼娶你,以后,史书会写我们是明君和贤后,一生一世一双人。」
「所以,嫁给我,好吗?」
团团挤在我们中间转来转去,喵喵叫着。
我有喜悦和眼泪,一齐涌上来。
「好呀。」
「往后就要麻烦夫君与我携手与共,晨昏相守啦!」
【番外-大臣视角】
1
陛下平日不怒自威,而立后这件事,更是他的逆鳞。
今日上朝,他撑着头高坐上位,冕旒垂珠后的神色莫测,周身寒得像凝了一层霜。
叫人难以揣测。
各位同僚屏住呼吸,上奏谏言,可谓是小心又小心,谨慎再谨慎。
偏偏有个新来的不懂规矩。
跳出来。
声如洪钟,慷慨激昂。
说得还是最要命的那几样。
催立后、催生崽、催太子。
「嘶——」
吸气声此起彼伏。
之前私下聚会,我们几个在酒桌上聊过。
条件 1:
陛下迟迟未娶。
条件 2:
每年除夕,陛下总要出宫一趟,而且回来之后看起来心情很不错。
由此可得结论:
陛下喜欢的人在宫外。
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。
作为官场老油条,此刻最应该做的就是低下头,装作「不关我事」的样子,然后等着看他倒大霉。
正此时,有驿使进殿匆匆来报。
耳语几句,陛下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。
他冲着那人摆摆手。
「爱卿所言极是,准了。」
然后飞快起身,向外走去。「今日早朝便议到这里,朕有要紧的事。」
周公公一甩拂尘:「退朝,退朝!」一路小跑跟上去。
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。
今天是,太阳打西边出来了?
2
那天之后,陛下突然转变了心性。
从宫外接回来一女子,锣鼓喧天,鞭炮齐鸣, 昭告天下立她为后。
纳彩、问吉、拜天地。
前前后后, 不过十几天。
我们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,就已经结束了。
那个从前喜欢拉着人加班的陛下也不见了。
「有本启奏, 无事退朝——」
下面还没来得及喊完万岁,便觉身旁掠过一阵风, 一道残影消失在众人眼中, 要多快有多快。
是急着要带皇后去温泉行宫呢。
又过几日,陛下带皇后去西山打狐狸。
再过几日,陛下带皇后……
总之就是恨不得揣兜里, 走哪带哪。
下班,几位同僚一起喝酒。
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皇后。
那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,把陛下迷得五迷三道的?
官员 1:「难道是貌比天仙?」
官员 2:「上次我去陛下书房述职时遇见过,还真是。」
官员 3:「难道救过陛下的命?」
官员 2:「你别说, 还真救过。」
官员 1、3 眼睛一亮,同声道。
「那很好了。」
3
除夕宫宴,众人终于一睹皇后真容。
云鬓花颜, 雪肤红唇。
坐在位子上,安安静静地捧着点心吃。
光是呼吸, 就把所有人迷成了她的颜狗。
连空气都变得香甜了!
台下舞姬在献舞, 各个体态轻盈, 足踝系金铃。
舞步翩翩, 裙下生莲。
皇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下美人。
陛下不服, 拽拽她的袖子,又捏捏她的耳垂,试图引起注意:「舞姬有什么好看的,莹莹,快打开盒子, 看看朕给你准备的礼物, 喜不喜欢?」
像只摊开掌心就会凑上来摇尾巴的乖狗狗。
可惜, 皇后半个字都没听进去。
帝, 醋。
夹起一块花椒喂到嘴边。
她毫无防备地嚼下去,脸色瞬间一僵。
「啊……呸呸呸!」
「陛下,讨厌!」
陛下终于成功引起注意。
虽然挨了一拳,但一点也不恼, 笑吟吟地给她喂梨子水。
今年的宫宴与以往不同。
陛下难得全程挂着笑脸, 一杯接着一杯地喝, 又赏赐下来许多东西。
到最后已经快要不省人事,还是皇后娘娘给各位派了红包, 亲切道:
「大家都散了吧。」
今年的红包比往年更厚, 还包着喜果和蜜糖。
风雪更深。
长长的宫道上,一红一紫两道身影并肩而行。不在人前时, 皇后又恢复了小姑娘的心性, 一蹦一跳, 手里还玩着烟花棒。
烟花燃尽。
陛下忽然停下来,把人拽进怀里,捧着脸, 宠溺地吻下去。
眼神清明,目光中盛满爱意。
原来根本没醉。
只是想快点把我们遣散。
呵呵,还真是精明得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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